对张艺谋为代表的第五代导演来说，建国当前的一系列极左劫难形成了他们人生记忆中最松软的质地，这段勾连着集体记忆的当代史也形成了其电影中最根本的叙事母题。譬如提到张艺谋，一定绕不开《活着》，而后又是《山楂树之恋》，再到《归来》，张艺谋“文革三部曲”的文明脉络倒是颇值得玩味，但这是另一个话题，本文不述。
一定不少人会跟《陆犯焉识》作比，但马尔克斯也说过，拿电影跟原著小说比，对电影和小说都不偏心，再说了，观众买票去看《归来》，也没有先读完《陆犯焉识》的任务，电影一拍进去，就有了独立的品格，能够针对其进行独立的审美判别和文艺批判——能够比照原著，也能够不比照。
比照的话，最大的批判声可能来自于对原著“阉割”的指摘，的确，电影只保存了原著中的一个小尾巴，而且做了大幅度的删改，小说中历次政治静止里客人公的凄惨遭逢根本依然如故，电影先是展示了“文革”时期的一次流亡和被捕，而后主体故事就是“文革”完结后妻子冯婉瑜对丈夫陆焉识的“相见不相识”——于是，《陆犯焉识》被转圜为《归来》这样一个家庭伦理故事：度尽劫波的老夫费尽神思让失忆的老妻认出本人，这简直与中国电影史上最源远流长的“苦情戏”传对立脉相承。
是《活着》的题材被拍成了“《知音》体”吗？不谈审查，我感觉这样的改编立意其实很高妙（当然执行得好不好是另一回事），假如“《知音》体”象征着关于中国人最根本的家庭伦理关系的浅显形容的话，我把这当成对电影的贬责——甘阳在《通三统》里说：“中国文化数千年构成的文化传统，即通常所谓的中国传统文明或儒家传统，这在中国人日常生存当中的次要体现简略讲就是重视人情乡情和家庭关系，这在中国如今的许多电视剧特地是家庭生存剧以及讲结婚离婚的日常伦理剧中能够看得十分分明。”可见这“《知音》体”乃是中国传统中最基本的一“统”。
至于对极权劫难的形容，能够间接出现，搞猛烈的戏剧抵触和视觉奇迹；也能够无意抑制，甚至罩上一层温情的面纱——显然，《归来》是后者。所以，在《归来》隐忍、抑制（惋惜没有一以贯之）的叙说前面，其实有一个中国度庭伦理被捣毁殆尽的惨痛背景：夫妻、父女、母女，这三组最根本的亲情伦理在极权劫难中岌岌可危——思考到影片的结尾，你甚至能够了解为这种伦理创伤始终并未平复。
极权的劫难终究表现在哪里？它对现今社会终究有何影响？找到家庭这一最根本的因子来形容，可谓命门——跟精神毁灭比起来，极权关于家庭伦理（根本品德）的捣毁，更为深化、致命。极权总是会把魔爪伸向家庭，而且是从认识状态（“灵魂深处”）让社会成员们“自发”的肢解家庭：譬如纳粹的种族主义，譬如“文革”期间用“阶层感情”来取代家庭亲情——西方极权劫难的更极其代表“白色高棉”，甚至用组织调配的形式来决议婚姻。在这里，“组织”成了一个无所不在的“超验骇客”，它赋予每一个原子式的社会成员最根本的生活权益，而每一个成员都必需对它深恶痛绝。片中有一场戏，街道干部为了治愈冯婉瑜的失忆症，苦口婆心的对她说：“你置信组织吗？……我是代表组织吗？……那你是不是应该置信我？”这个弱小的三段论式逻辑酣畅淋漓的道出了“组织”的无上权威——即便在集体记忆、心思创伤这些最私密的畛域中，“组织”的身影也伟岸无比（所以心思学不断是被打压的，由于它僭越了“思维政治”的功用），在极权的语境里，“集体”是无处遁逃的，而勾连“集体”情感的最根本纽带——伦理，天然也是极权“组织”必欲除之然后快的（也有世俗利益的事实考量，女儿举报父亲，是为了能跳吴清华）。当然，“组织”也是由详细的人组成的（代表“组织”的干部），譬如那个只闻其名未见其面的“方徒弟”，到底给冯婉瑜造成了怎么的损伤，想来令人毛骨悚然（参阅严歌苓的另一部作品《天浴》）；而陆焉识本欲寻仇，最初却发现方也是“文革”受益者，这就跳脱了脸谱化二元统一的控告式极权形容。
时过境迁，冯婉瑜不断对陆焉知趣见不相识，看来最终也不是治愈系。这是对的，极权劫难离咱们并不悠远——甚至对片名有种错觉，“归来”是暗喻极权劫难的暗影有可能向咱们从新接近么？
想起谢晋导演的反思三部曲，说《归来》是新世纪的“创痕电影”也不为过，甚至能够将其解读为一种更抑制但或者更深化的极权反思，是对历史病灶（及其后遗症）做的一次影像“微创手术”——况且传统中国美学就是考究“留白”的，中国画画山水“空白之处可跑马”，舞台上一根马鞭就是千军万马，在这一美学旨趣下，《归来》也算给观众留足了细思恐极的脑补空间
当然影片也有一些有余之处，但编辑说字数超了，那就不写了。至于说催泪、恋情什么的，我感觉都是宣传战略，跟影片的艺术谋求和出现都不尽相符。
惋惜，《归来》原本能够成为一部隐秘而伟大的作品滴，内谁以为。
影评人/图宾根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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