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飘飘何所似
上周六看了《梅兰芳》，和预期差异不大：不过火精彩，也全无好看。好，但平凡；状态尚可，缺乏韵味。
此番陈凯歌东山再起，若说全无野心和压力恐怕不实在。他的野心来自《无极》，那工夫墙倒众人推，你能在一霎时体会到梨园行千古以来的世态炎凉，花无百日好，人无百样红，观众明天能把你捧到手心，今天就能踩到脚底极尽讥笑鄙夷之能事。任何一个已经站到过巅峰的人都不会就此甘愿。他的压力来自《霸王别姬》，远比张国荣对拂晓造成的压力大，梅兰芳不是程蝶衣，但陈凯歌只此一个。
不提到《霸王别姬》是有点艰难的，尽管这并非我本意，这话头真实连我本人都感觉讨人嫌。但影片从用光、题材到格调、台词神韵、人物设置，都无奈驱除《霸王别姬》的影子。戏园子的气氛、老北京的对白自不必说，假如把人物设置细心鉴别一下，更会有这种感触：梅兰芳——程蝶衣；邱如白——袁四爷＋程蝶衣；田中少佐——青木；冯子光——那爷，这个更彻底，连演员都是同一位。
但区别也是显著的。《霸王别姬》显然更流利、更飞腾、更轻狂、更工笔，而《梅兰芳》则是戴着镣铐的舞蹈。从配角讲，程蝶衣这集体就是戏痴、戏迷、戏疯子，单纯、执着、疯狂、阴暗，不晓得哪里来的精魅误闯进了世间，基本有意做人。程蝶衣的人生境界简直难以企及，朴素败家得一塌懵懂，是许多人心尖上想得发疼但睡梦里也不敢尝试一把的梦。艺术的性能之一便是超过，如今程蝶衣和电影把这个最华美不敢触碰的梦想似乎变成了事实，这带给人的冲击、打动与满足足以叫人痛哭失声泪流满面，多少被凡尘俗网困得动弹不得又不甘愿于此的人藉由影像达到肉体上的解放与飞升，此时的程蝶衣宛若飞天。因而程蝶衣的讨好是肯定的。另外，这个疯子的价值观与艺术观高度对立，京戏以外心无旁骛，亦正亦邪，走火入魔趋于化境，这样的人物有着极强的人格魅力与吸引力，牵引出的故事也多是舒畅淋漓叫人骑虎难下。
梅兰芳则是事实中活生生的血肉之躯，需求讨生存需求俯仰世路需求支流抵赖需求社会位置需求珍惜名节，同一切人一样，比一切人还要审慎小心一朝走错满盘皆输。从咱们目前能看到的材料，梅兰芳是严格地在支流价值既有标准之内的。梅之会做人是有名的，在传统中国，这是一门浅近的学识。此处之“做人”并非那个高雅意义上的乡愿，而是在既有的社会规定内最大限制地完成自我，所谓从心所欲不逾距。陈毅写给他的挽词是“一代完人”，简直没人说过他的好话，这需求具有如许深沉的修身功夫不言自明。这样的人生既不冲动也不肆意，而是深谙人之常情，趋于守成、内敛与庄重，在五四之后提倡反传统、共性解放的时代，很难迷惑到人心；在明天这样一个文娱至上的时代，多少有些无趣。因而，想把梅兰芳拍出彩儿来，难度更大。但并非不可能，一般的人生艰苦炎凉冷暖一样足可令人动容唏嘘不已。李白的天马行空是好诗，杜甫的伤时苦吟同样是好诗。修炼“从心所欲不逾矩”的人生自身就是管制与反管制、叛变与恪守、挣扎与妥协交错的历程，人的本能与社会之间的抵触会更强烈、更实在，兽性的表现度也会更深。而高处不胜寒的梅兰芳的寂寞与窘境既有一般人的个性，又有着天赋的特性，只需功夫做到家，一样是另一范围的精彩。更何况，一代风波人物，无论如何其人生历程都不可防止地带有传奇色调，不怕没有文章可做。
电影三段式的构造很显著，辨别拣了三件有代表性的事情来展现梅兰芳的终身：和长辈十三燕打擂台、梅孟恋、赴美上演和蓄须明志。第一局部拍得最好，尽管场景在梨园，但折射出整个文雅未坠时代的风骨，掷地有声。十三燕和梅兰芳之间的博弈强烈又小人，旧日伶界大王不失魄力与风姿，后进小生羽翼渐丰但仍旧执子侄礼甚恭。那是一个咱们传说记忆中的中国。不是技不如人而是时代使然，十三燕输得一点儿都不好看，他所代表的旧时风流魅力丝毫不减。因而起初十三燕落荒而逃标记着一个时代的完结，真实叫人扼腕痛惜。十三燕的死是第一局部的低潮，此一节创作者对艺术的酷爱伸手可触。旧说关于艺人来讲，输了就是赤贫如洗，而十三燕的死似乎典礼，作为视舞台为无上尊贵之地的一代名伶，精神生命与舞台生命同时终结，似乎对艺术最初的献祭。这局部剧情紧凑，台词幽默充溢张力，节拍适中，老北京得十分原汁原味。比方十三燕对下赌局的人说：您还是设蛐蛐局划算，赢了不跟您分红，输了还不必您抵命，一字一句都在啃节儿上，正宗的京腔儿，十分过瘾。之后随着拂晓、章子怡退场背景从舞台转移到了生存，全体的氛围、色彩都为之一变当前，仿佛连编剧都换人了。不只剧情稀松，台词也毫无荣耀可言，比方两人争论是不是居然能来回来去好几遭，根本是盛行剧集的范儿。后三分之二的内容展示的根本是生存中的梅兰芳。首先因为舞台上演简直全副集中在第一段，而阿娇的戏份被删造成这一段全无生存感情戏份，使得前后有些许断裂。其次，前面局部的要害词有两个：凡人希望、孤独，然而戏都没有做足。
“凡人希望”简直是后三分之二的肉体主线，“梅孟恋”的破产便是这二心愿与事实抵触胎死腹中的后果，也是这激烈希望其来有自的无力证实。但前面根本把梅兰芳拍成了一个凡人，这和“凡人希望”可是两个概念，“凡人希望”是“人物”才有得起的念头，而凡人的希望经常是飞黄腾达不再做凡人，比方第一段里那个将红未红充溢野心和改造肉体趾高气扬的少年梅兰芳。
从打败十三燕之后，我简直感触不到梅兰芳的精气神儿了。后面极尽浓墨重彩之能事的梨园江山更替，拍得神采飞腾荡气回肠，十三燕的闭幕与辞世，是剧情也是典礼，那是权益的交割与肉体的传承，甚至有点一代武林宗师临终之际将满身功力传与前人的象征。但是待中年梅兰芳上场，一切风波全副落了空，真的像被邱如白和冯子光操纵的木偶了，毫无人格魅力可言。这有演员的缘由，拂晓没方法做更多的舞台上演（毫不夸大地说，他唯一的真身清唱真实好看极了）；拂晓还是没有真正SuperStar的风采气质。不论编导借剧中人物之口怎么高度评估他，你还是不能切实地从正主自己身上实在地感触到这一点。仅此一点，他和张国荣的差距就不能够道里计。舞台上演自不用言，想想张国荣那段《牡丹亭》的清唱；程蝶衣即使是披头分发衣冠不整地抽大烟甚至嘛事儿没有干站着，你都能激烈地感触到角儿的气场。也就是说，关于这个梅兰芳这个角色，拂晓是没有压服力的，站不住，更遑论他木讷的表情和毫无起色的演技。但这并不象征着换张国荣就好了。会比拂晓好没有疑难，但那好也是十分无限的。剩下的更多责任应该由编剧和导演来负。
成年梅兰芳在剧中是简略、直白、立体的。在梅孟恋中，梅兰芳的欣慰和苦楚都很惨白，他的气愤像大人耍性子缺乏更沉痛的情感沉淀，当然因为拂晓台词功夫的完善连语气都变得慌不择路。他如同缺乏成算，连能否要去美国也简直齐全被四周的人所左右，他决议不给日自己唱戏则简略干脆得好像决议明天要去哪儿下馆子普通爽快毫无心田崎岖，正气凛然得像反动先烈。影片中他真正碰到的难题只是当面对日自己的时分。一切这些更像从小受主旋律作品影响长大的人对旧时梨园生涯的纯洁想像以及对坏蛋的定义。
但是，事实远比咱们想像中残暴和精彩。一代名伶，江山数易都能全身而退，和他同时代的角儿有几个能做到？仅此一点便能看出梅兰芳做人的功夫与智慧。能把齐如山一干名流聚集在本人的四周，甘愿把本人埋没在名角光辉的面前，那需求什么样的艺术造诣和人格魅力？这都不是一个惨白的狭窄意义上的质量崇高的人能够胜任的，这些和秉持赞誉、歌颂的调子并不矛盾，但电影还是把“好”做了简略化和高雅化的解决，这使得它的状态平凡，更谈不上韵味。
可以生发绝美艺术的“孤独”，肯定是绝世孤清。张艾嘉已经说，艺术是始于寂寞，终于热闹。“谁毁了梅兰芳的孤独，谁就毁了梅兰芳”，多叫人心颤的一句台词啊，间接赶追“不疯魔不成活”了。但是他的“孤独”没有多少活生生的表现，因而他的懊恼以及遇到孟小东的惊喜便缺乏更松软的依据，也就缺乏爆破的基点。梅孟恋这一段平淡至极，我晓得影片想说惺惺相惜，但内容空泛言之无物，真实是段干涩勉强的平地流水遇知音。那么好的一句台词，愣是给晾那儿了，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连邱如白疯狂的品质都因而遭到影响。章诒和已经用“独立苍莽”来描述梅兰芳，和剧中的“孤独”堪称相反相成。那是阔大的孤单与迷茫，是“念天地之悠悠，独怆但是涕下”的境界，没有起源也没有去处和天地同在。这样的意境，影片是愈加谈不上了。
梅兰芳赴美上演和蓄须明志，象征着梅在艺术和人格修为上达到巅峰，但从全体而言，显失势单力薄。因为打败十三燕之后，对梅在艺术上的进境便按下不表，因而访美上演便显得十分突兀，即低潮前的衬托与造势不够。而此桩事情完结便立刻转入“蓄须明志”，使得这一情节愈加孤立，即只能是一件里程碑式的事情，却无奈藉此活化出梅登临决顶一览众山小的汹涌之势；山雨欲来应该满楼当风，而如今似乎咱们一直地原告知行将有大雨到来，却呼吸不到风雨之气。这同时也是影片前面局部的另一缺点之一，即剧情不够连贯，一个情节与下一个情节之间缺乏天然的过渡与融合。不是说它的剧情衔接之间有硬伤，而是指各种情节之间难分彼此的不分彼此。也就是说人物与情节、情节之间不能自成一个独立完好自我演进的世界，而是观众苏醒地晓得这是被咱们这个世界的人操纵的一幕情节剧。最好的艺术创作最辉煌与诱人的特质之一，就是作者能够凭一己之力发明一个独立的世界，从而得享上帝的喜悦与荣光。而观看者亦会由于彼世界的自力更生而生有限向往和投入。演员扮演亦有于此相似的情理，比方你为观众掉泪，他们基本不会领你的情，你为本人哭，他们才可能会被感动。《梅兰芳》缺的就是这个。之前看到有评论说这部影片时代感模糊，所言甚是，许多时代背景包括人物生存图景的缺失大略是情节之间交融不够的缘由；但铺陈背景未必是唯一的处理方法，电影是瞒天过海的艺术，假如技巧够高，是可以将这些消除于有形的。程蝶衣的生存图景也很简略，可咱们并不感觉薄弱和四分五裂。剧情之间的不亲热造成的另一后果是：看完好部影片，我的认识依然很模糊，不论是对梅兰芳还是对整部电影，可说的货色很多，但东一榔头西一锤，没法儿有章法。
庞大、形而上的肉体是由详细、形而下的物质构成的，扑朔迷离的意境是由凿实的细节培养的。后两段诸种缺点的起源之一，是流于外表，砸不实，不论是剧情还是台词都是浮于外表走马观花浅尝辄止，砸不到人的骨头里去。比方，梅兰芳作为中国文明的标记人物，除了让一个类程蝶衣的戏迷他杀这样正面外化的体现之外，还有很多种体现形式包括现实。过后许多名流政要到中国来都要到梅府访问，梅兰芳在很长一段工夫都承当了中外文明交流的使命。以梅兰芳为代表的四小名旦与文人来往、相互搀扶是过后十分有代表性的文明景观。还有戏曲世家间的来往恩怨，梨园行的众生百态……这其间大有筋斗可翻，不只能深入人物性情而且形成了相当丰厚、生动的人物生存场景和历史文明图景。再如，潘粤明表演的朱蕙芳这条线齐全没有抖好，后面所言的剧情不连贯和此处流于外表的故障都占了。开端交待不够，很多人基本没认识到朱有多红，对朱抽象的塑造也太过漫画和夸大，齐全不像当红花旦。原本朱蕙芳的原型梅的表哥王蕙芳天资远胜过梅兰芳，梅亦大红后，一时有“兰蕙齐芳”的佳誉。而最终梅兰芳成为一代宗师朱蕙芳走向永世沉沦，这故事自身就轻飘飘得很有份量，足够冲击和震撼。然而电影对这条线实现得极端粗率，连情节都没有交待分明，更不必说人物性情、命运及其间包含的况味。如此草就，倒不如不要这条线。
梅孟恋由世间烟火百味杂陈改为清汤挂面因缘错舛，不论缘由是什么，电影都保持了足够有张力的情节以及藉此展示大时代中的人心、兽性、人生窘境尤其是梅兰芳肉体之重要一隅的机会。如前所述，电影对梅孟间感情的描画是十分外表的。什么叫做砸到骨头里去？据有的材料讲，孟小东在与梅离别之后又有过上演，不过没有同台，也相互没有看对方的上演。上演完结分开之际孟小东除了保存了一件最喜爱的戏服之外，将一切的行头都送了人。名角不要行头是桩诡异的事儿，程蝶衣烧一院子的行头那是什么概念？不论实在与否，这样的情节就十分砸人，伯牙摔琴而子期尚在世间；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分离，哀莫大于心死，再不需求糟糕的台词弄巧成拙，多少凄怆、失望便尽在其中了。并不需求海誓山盟、一触即发，但有足够的张致，亦涵无意境。这就叫做能砸到骨头里去。这样能深化到人物心田的情节，前面两段是重大缺失的。
而电影在1945年梅再度登台之后便匆匆闭幕，更是彻底回绝对梅兰芳暮年处境、肉体情况进行关心。“三联”这一期的专题做的是梅兰芳，严歌苓在解释对梅兰芳人生的形容为何中止在抗打败利时说：“他的艺术低潮其真实建国前就曾经实现了。”这个解释貌似荒诞不经其实很不着调，难道这部片子只是梅兰芳艺术成就的展现？那么全片所强调的“凡人”是什么？影片三分之二篇幅的主题之一是什么？连偏执狂邱如白最初都明了了他的希望，邱如白的一手缔造者反而懵懂了吗？1949年之后的梅兰芳，无论从深入角色还是深入对历史文明的照顾来讲，都会是份量极重的戏码。这么多年来的驯化终于有了效果，不劳他人入手，咱们自我阉割。
我抵赖，在评估此片时，我用了十分高规范。平心而论，《梅兰芳》在近年的国产大片中已属得上好，而且看失去创作者的诚心，不止一处令我动容，不止一句台词感动了我。比方“只有心田最洁净的人，能力把情欲体现得如此完满”，“我和一切的人一样，不知该把您当成男人还是女人，如同一鼓掌，就泄露了心里的机密”，只有对艺术有过潜心静默刻骨铭心体验的人，才讲得出这样至性至诚的话。再如“德国霸占了英国，英国人就不演莎士比亚了吗？”“你衣着戏服来到这人间，小心花样里的人物弄脏了”，只有真心酷爱艺术的人，才有这样的肺腑。而“输不丢人，怕才丢人”、“只管一万，不论万一，能力不败”一点儿都不空洞，可以给太多在人生路线上摸索的人以默默前行的勇气与信念。还有邱如白辞职时的仰天大笑出门去，放浪形骸潇洒不羁，尽管此处全体成果略微有点矫，依然令我心动。这种至精英的美，曾经很多年没有人体现过了。而之所以如此高标，是由于韵味也好，意境也好，用来挑剔陈凯歌是值当的。
此次去看《梅兰芳》，一半的缘由是要去看《无极》之后到现在陈凯歌形态如何，如今看来还能够。没谁是经典业余户，灵气四溢的神来之笔可遇不可求。民国时代的伶界大王、新时代德艺双馨的艺术家，梅兰芳曾经由历史塑上神坛。除非思凡，神的故事乏善可陈，但突破木雕泥塑的神胎，需求有超常的勇气与智慧，做不到则属失常，而陈凯歌已不再是少年凯歌。更有一众前人虎视眈眈，陈凯歌此次出手确实是戴上了纸桎梏。这多少造成了他创作精力的转移与失衡，即很多人所言，主角比配角出彩儿，不只十三燕、邱如白抢足了戏，连田中少佐都叫人印象粗浅。说到角色与演员，无妨罗嗦几句。拂晓演梅兰芳不合适，别问我谁合适，我也不晓得。章子怡的孟小东实现了义务，不像外界贬得那么差，而且在大牌女星当中，章子怡确实是孟小东的合适人选。孙红雷的扮演没有外界盛赞得那么好，但王学圻确实很不错，没落贵族的气度拿得真正，举手投足间一代宗师的风范叫人心折。安藤政信选得也好，长着小鹿普通眼睛的人是会对京剧如此着迷的。少年梅兰芳不错，从扮相到扮演。不过对评论说比之张国荣的扮相有过之而无不迭，还是不能苟同。开端看到剧照时确实惊艳，但银幕上不迭照片好；美则美矣，内容不够。论头绪确实并驾齐驱，而头绪之间还是相差甚远。哥哥的扮相除了俊美之外，还包含了许多货色：高贵、华美、孤清、幽怨、刚烈……无尽风情尽在烟波流转之间，若有若无，很难详细地形容，你晓得它就在那里，但你抓不住。
持续说抢戏的主角。影片上映之后，邱如白成为更大的亮点。除了主角遭到的约束更少，能够给人更大的创作空间以外，和陈凯歌本人的客观偏向也有很大关系。他已经说过，他的每一部电影都有一个本人齐全认同的人物，在《霸王别姬》中就是程蝶衣，也已经十分自豪地说过“我就是程蝶衣”。而此次承受采访，孙红雷等人也说，在邱如白身上，导演能够放一些集体的货色在外面。比拟上去，恐怕陈凯歌很难对梅兰芳这个角色倾注太多集体感情与寄予，而在邱如白包括田中少佐身上，咱们能看到许多火热的情感。比方邱如白说和平当时云消雾散，但艺术却会永世存在。田中少佐说，这场和平不管谁胜谁负，梅兰芳都应该不朽。这种对艺术的痴迷、对艺术超过的、至高无上位置的一定，始终都是陈凯歌推崇的。再有，文人气质甚浓的陈凯歌与伶界大王的梅兰芳，其肉体取向总是不同的。当年的下九流要争位置要抵赖，天然要拼命地向支流聚拢；而身在中心的文人却往往寻求冲破羁绊心系边缘。因而，不论多少人说最适宜演梅兰芳的那集体走了，我都没有太大遗憾。哥哥确实是咱们视野范畴内最合适的梅兰芳人选，但梅兰芳并不是最适宜他的角色。哥哥身上有正气，和方正中庸的梅兰芳相比，张国荣显然更犀利、叛变、不羁，亦正亦邪。
较之方正的梅兰芳，邱如白更像程蝶衣。这也是他终身喜剧的由来。“不疯魔不成活”，程蝶衣天纵异秉，能够一路由着性子来飞蛾扑火在所不惜，反正本人的身子爱怎样毁怎样毁。但邱如白的疯魔必需借助梅兰芳最初实现。生就程蝶衣的心性，却不得程蝶衣的条件与时机，在凡人与天赋之间两难取舍，做不得凡人，也无奈疯魔。环境不同了，程蝶衣能够在法庭上不要命地说要是青木不死，京戏早就传到日外国去了；但邱如白必需为本人没有自动配合日自己的文明降服战略全力以赴洗白。辞官不做的那场戏，本该是极尽洒脱放旷气派，但是还是隐隐有异常的局促与悲音。那时分清华北大的先生是相对的精英与先锋，时代瞬息万变，精英转眼落魄，没多会儿偷成粉儿戏也有市场了。在梅兰芳与程蝶衣之间步步掣肘，不得不做凡人，却无奈安心于一个凡人，身材里蕴蓄着疯魔的种子，却也无奈疯魔。这是邱如白，也是《梅兰芳》。
电影里还有一句台词很动人：像《苏三起解》那样的戏是给女人立规矩的，真正的好戏是突破规矩。这间接和电影成了悖论，影片有多少为尊者讳，咱们都心知肚明。这“讳”的规范就是最支流、浅显的价值观点。政治太过正确、太谐和、太过主旋律的《梅兰芳》没有突破任何规矩，而是在造神的工程上又添了一块精砖，只是为规矩又做了一层注解。而最小的细节亦表现了这个悖论：阿娇的戏份没有保存，全副被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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